路易十四之身體政治與法國絕對王權的想像

法國絕對王權(absolutism)的發表與路易十四(Louis XIV, 1638-1715)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然而,除了關心政治上路易十四及貴族之間對「國家」認知的差異,我們也可以透過《製作路易十四》的文本討論路易十四如何透過個人形象的操作形成民眾對於「國王」的想像,進而形塑法國十七世紀的王權發展。

路易十四自幼年時期,在母親的主導下便開始以國王的身份接受既定的對外形象,包括在五歲即位時就時常身穿象徵帝王的藍色斗篷,並在同年1643年獲贈描述羅克魯瓦戰役獲勝時的畫作「路易十四最初的勝利」。路易十四不僅帶著幼年即位的包袱,同時面對投石黨叛亂對法國王權統治造成的衝擊,因此其形象是否能凸顯王室「神聖性」與「高貴性」亦決定了王權延續的正當性及權威。路易十四不僅繼承了過去透過神話或歷史文化符號,如藉由觸摸病人讓其獲得治癒,強化其身體「神聖性」的符指(signified);路易十四更擴張了身體政治(body politics)至個人身體展演的範疇(Melzer, 1998)。若回顧《製作路易十四》,我們可以注意到路易十四的私人生活成了展演的空間——儀式、服裝、用餐,無一不是向他者傳遞政治隱喻的媒介。

當代關於身體政治的討論多在於對於身體的「規訓」與「凝視」,出於他者對於自身施加權力的壓迫或宰制。然而,當討論路易十四的身體政治時,我們會發現其目的雖然不外乎「規訓」與「凝視」的概念,但其權力的機制是藉由自我的展演規範貴族乃至於人民遵循既定的禮儀,包括其本人在舞台上表演芭蕾,或邀請他人觀賞他用餐過程都是路易十四身體政治的實踐。換言之,路易十四透過其「揭露」他個人的私生活,建構了他者對於「神聖的」或「高貴的」生活型態的想像,並利用他國王的身份將這樣的禮儀文化形塑為一種社會典範。這種典範不僅在於方便王室維持其在文化場域的影響力,同時也可能帶有壟斷暴力論述的意圖。

到十七世紀為止,國王仍會藉由決鬥展演其戰士的形象,崇尚英勇及陽剛的力量,亦彰顯其對武力的掌控。但在路易十四開始,相關宴會開始以歌劇、芭蕾作為主軸,強調美感及文化意義。一方面高度文化性且形式化的展演形式符合投石黨貴族對於國家的想像,意即「禮儀秩序」先於「野蠻暴力」的國家,另一方面路易十四也可以藉由掌握藝術及文化傳播媒介形塑方便他統治的社會秩序。舉例而言,雖一開始要求所有貴族入住於凡爾賽宮的動機在於防止貴族叛亂並方便監視,但隨著奢侈文化及國王所帶領的時尚風潮,入住凡爾賽宮反而成了一種社會位階的象徵。由政治宰制到社會位階象徵的意義轉移,我們或可以推論路易十四如何將自身作為媒介,透過被凝視及對對自我身體的規訓過程重新定義「身體政治」。

探討路易十四的自我建構過程不僅可以窺探個人展演如何在投石黨叛亂之後鞏固王權,亦可以了解私領域的「文明」舉止如何在十七世紀的法國擴展到身體政治,進而由文化論述替換掉暴力在權力鬥爭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於當代的身體政治論述圍繞在權力的壓迫,路易十四的政治及個人展演策略藉由身體政治擴散到不同的場域,甚至是掌握權力鬥爭的場域規則。其所影響的場域不僅限於貴族,更延伸到宗教、女性沙龍、布爾喬亞、乃至於平民,也對法國大革命後的法國國家想像有重大的影響。

References Melzer, Sara E., and Kathryn Norberg. From the Royal to the Republican Body: Incorporating the Political in Seventeenth- and Eighteenth-Century Franc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8.